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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==Story 1, 74歲,住在03b的杯杯====

我開不了口。

阿嬤問我阿公為什麼這麼喘,我只是看著,阿公坐在床欄邊,羸弱的身軀已無法離開床、卻又無法躺下,每天問到的主訴都是喘、無法躺下、睡不好,日復一日一樣的問題,日復一日一樣的鼓勵與安慰。

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。

三個兒子兩個女兒,跟我說都知道阿公的狀況,快速長大的肉瘤在肺裡作怪,免疫療法一針幾萬元打了兩次、放射治療照了五次、甚至阿嬤要求的中醫(冒汗很"上火"),我們都試了。半個月來追蹤胸部X光,腫瘤不再長大,卻也不曾縮小,只見阿公仍然越來越喘。

但他們也都不敢開口。

所以每天面對我的,還是喘,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衰竭的喘。

除了口服嗎啡,針劑嗎啡也打過了,阿嬤說那個只有好一下下,效果不明顯而且腳會腫。是真的會腫嗎?還是害怕不想打?我猜不到,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堅持幫阿公打。阿公時不時碎念著之前肝臟長的那顆都沒有這麼不舒服(HCC, disease-free),我不知道他的insight到底夠不夠。

此外還要面對的是,每天護理師都問我什麼時候要談DNR。每天阿嬤都問我還有要做放療嗎?我仰頭問主治醫師,他是天一樣高的存在,我卻從未得到肯定的回答。

 

那個星期三,我再次照會RTO醫師,他說下禮拜開始放療,Nivolumab也是預計星期一開始;但同一天,我向安寧共照護理師請教怎麼談DNR。心裡想了好多遍好多遍,房門徘徊了許多遍,好幾次走進去,看到阿公阿嬤在睡覺,卻不忍心叫起,難得在睡著呢,聽說每天晚上都睡不到三四個小時,我瞥了一眼又走了出去,直到星期四才開口。

「你有覺得比較好嗎?」「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喔,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。」

「如果如果,越來越喘,你要插管子幫你呼吸嗎?」

阿罵插嘴說隔壁床插那個鼻胃管感覺很不舒服。我只是笑笑說,不是鼻胃管喔,是氣管內管,接呼吸器幫助你呼吸的。

「不要的話我們等下要簽名唷,這樣大家都知道你不要插那個、不舒服。」

但是,DNR1需要兩位見證人,旁邊最小的兒子不敢簽名。我沒有得到答案就下班了。

星期五,小房間,而兒女達成了共識,並使用嗎啡少量持續滴注。星期六我在別的樓層值班,夜裡打開電腦,看到LWAT,胸口一緊,一言難盡──

「怎麼這麼快」「啊還好有及時談成」「是不是承受不了嗎啡滴注」「是不是留不夠多時間告別」「唉唉沒有送他們最後一程好可惜」「不過最後這樣也好,應該吧」......,加上當時值班又送了一床也是cancer terminal stage的病人上ICU,情緒翻湧,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好。

這是其中一個我透徹了解的個案與他的家庭,主要幾個成員的臉烙印在我腦海裡,每天每天的接觸,每天每天感受生命的重量。壓得我喘不過氣,卻知道自己必須堅持下去。

阿公,終於可以躺下來睡一覺了......。

 

 

 

 

阿公過世後五天,我聽到說了再見以後的前奏,忍不住把故事寫下來,讓情緒隨著嘆氣與眼淚一湧而出。背景音樂,是蘇打綠單曲自動播放。:)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ogbUdQkYlVM 說了再見以後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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